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云霞羽衣

云霞之美,我早已领略过。还在孩童时期,每于晨起为牛割草时,我就趴在村西边那并不太高的小土岗上,面向东方看那日出时闪出的万道霞光。母亲哂怪说:东山日头一大垜儿,天天都会出来一个,以后有你看的,还是割草要紧。可我还是时时忍不住看上几眼,因为它实在太好看了。

时光荏苒,世易时移。年近花甲的我,早已远离故土,来在千里之外的异乡,从事着过去想也没有想过的新闻采访工作。不过,一个农民的儿子一生也难免脱掉“土气”,我还是不断往农村跑,觉得听听农民“话桑麻”的声音,呼吸一下带有草腥味的空气,心里畅快。

一个雨后新晴的初春,我驱车来到西山深处的坪头镇,在一个山头上的小山村住下。人常说:“山高日出早”。一点不错。晨起五时许我披衣起床,已见东方露出微微霞光。儿时爬在小土岗上贪看早霞的情景,又悠然回到心头。我回味着、思考着。儿时我曾经幼稚地把彩霞当作可以剪裁的绸缎,无数次地想过撕下一块为母亲和妹妹做几件衣服,她们穿上该是多么漂亮啊!以后上了学,听老师讲:彩霞是太阳的衣裳,太阳是通过天上云气的薄厚、浓淡、远近,把自身的红橙黄绿青蓝紫七种颜色分别反射出来,造就了一件件如早霞、晚霞、彩虹那样的彩衣,让自己变的多彩多姿了。

啊!原来是这样。从此以后,天上的云影就成了引我遐思的彩衣,我想到那些身着不同色彩、不同样式民族服装的人群,想到走在大街上那些让人眼花缭乱的美女们。他们每一个人就是一颗小太阳,那些花花绿绿的衣裳就是天上飘荡的云影。云霞成就了太阳,彩衣装扮了美女。无怪乎唐朝才华横溢的大诗人李白,在赞扬四大美女之一的杨贵妃时写出 “云想衣裳花想容”的诗句;而精通韵律的唐玄宗李隆基,还谱出名噪古今的交响乐《霓裳羽衣曲》。看来杨贵妃之美,离不开霓裳羽衣的装扮。试想,杨贵妃再美,如果没有那绫罗绸缎的包裹,赤身裸体,她那过于丰满的体态,也不见得会美到哪里去。人们常说“人是衣裳马是按”、“三分长相七分打扮”,恐怕就是这个意思。

于是,我开始专注于即将喷薄而出的红日,细心地观察着她如何披着七彩霞衣,走上光芒四射的舞台,塑造出自己多彩多姿的形象来。

我遥望东方,一轮红日已露出边缘,地平线上一抹粉红色愈来愈浓,一道道金色的霞光沿着红轮的边缘四散喷射,就像舞台上正在盛装出场的贵妇人,在鎂灯照射下满头散发着的珠光宝气。我摒着气注视着她徐徐走上舞台,似乎还隐隐听到“叮叮咚咚”的环佩之声。

俄而,东海之上风暴迭出,一团乌云升腾而起,把刚刚钻出海曙的日轮掩没在黑暗之中。可是云团并没有完全遮住太阳,那云团的四周仍然透射出红、白、黄的霞光,我感到这位刚刚走上舞台的贵妇人,霎时神态凝重起来,她似乎要发怒了。可是我并没有听到大海的呼啸,可能是我离大海太远的缘故吧!

乌云在慢慢移动,变成了几块薄厚不一的云团,中心露出一个圆形的银白色的光点,让人隐隐感到那就是太阳的脸了。云团渐渐变薄,黑色退去,吐露出诱人的绛紫色,犹如半天盛开的紫罗兰,依然镶着金边,显得高贵而矜持。这时我才恍然大悟,原来这位贵妇人刚才是在黑色云团的掩盖下,换装去了。我想这高贵矜持,大概就是这位贵妇人的本色了吧!

正当我步回寓所之时,一阵清风吹来,身上一阵冷战。凝目再看,东方形象大变。诱人的紫罗兰霎时幻化为片片红霞,太阳犹如一位俏丽的青春少女,眉开眼笑地看着我,那不断流动的云霞就像她舞动着的“霓裳羽衣”,其光波洒满天地之间,令万物为之倾倒,百鸟为之咏唱。我不禁赞叹:一位火辣辣的天下无双的绝世美女!这才是真正太阳啊!

回到寓所,我陷入沉思之中。我过去无所次地赞美过太阳,赞扬她以自己的光和热,照耀和滋养大地万物,使这个世界变得生气勃勃。可是很少想到过太阳的另一面:美丽。她不光是一团炙热的火球,不光是默默无闻的实干家,她也是一位爱美、追求美、善于美化自己的美女。我还想到大自然的万事万物,从动物界的孔雀开屏、雄狮的珍爱皮毛,到植物界盛开的百花,有谁个不是爱美、追求美呢?而我们人类呢,难道不应该像它们那样,在吃饱穿暖的同时,让我们的也过得津津有味、多姿多彩么!

回想过去,我们曾经经历过崇尚简朴的年代,那时一些爱美、爱打扮的少妇常被讥笑为“骚货”,一些爱穿花衣、涂脂抹粉的老妇被骂为“老骚情”; 我们曾经经历过崇尚艰苦奋斗的年代,那时无论男女老少,一体灰褐色,间或有一些勇敢的少妇少女,穿上一两件带彩的“艳服”,则很快被人们讥笑为“小资意识”,甚至被戴上追求资产阶级生活方式的帽子。直到改革开放的今天,我们的社会才走出了思想禁锢,显现出其丰富多彩的本真来。

现在,如果有人问我:“你认为当前社会最美的风景线在那里?”我会毫不犹豫地回答:“就在人流如织的大街上。”尤其是在春秋之季,你站在高处俯瞰,那身着五光十色服装的少男少女,在装扮簇新的商场之间川流不息,恰如一条彩色的河流,又像那满天朝霞降落人间,那才是最美的啊!我曾经痴情地观察过那些街上女性的着装,其艳、其美,简直胜过西方流传下来的一幅幅绝世美女图。在这里,西方的新古典式连衣裙和中国清代的紧身旗袍,交相辉映;包裹严紧的牛仔裤和坦露修腿之美的超短裙,竟相比美;姹紫、嫣红、鹅黄、嫩绿与天蓝、粉白、靛青、釉黑,各呈其彩。此时此地,我觉得中国的女人是最美的,什么《女神缪斯》,什么《蒙娜丽莎》,那些西方美女全都不在话下了。

我觉得,这才是生活,这才是我们应有的生活。如果让我年轻四十岁,再让我谈一次恋爱,我一定会在这身着五光十色服装的人群中去寻找对象。传统的善于勤俭持家品质自然是少不了的,但是一个不知道爱美、追求美,不知道美化自己的女人,无论在其他方面多么优秀,她也很难在异性中得到彻心彻肺的爱啊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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