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随笔：上海的冬天

分类：随笔 | 标签： 上海  冬天  时寒冰  随笔 

2009-01-20 10:36 阅读(?)编辑

上海的冬天
     时寒冰

    在上海，冬天是很少见到阳光的，偶尔有，也柔弱得难以感知到。

    所以，即使不下雪，上海茫茫的冬天，也到处是冷飕飕的感觉。上海的冬天是湿冷的，这种冷深入骨髓，是钻心的感觉，比北方的冬天让人难以忍受。在最冷的时候，晚上睡觉，盖两双被子还能梦见下雪——在最冷的时候或者被子不幸滑落时会做这样的梦。后来，再加一条毛毯，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，露出黑色的头发，像是一个没有掰掉皮的成熟的露着缨子的老玉米，等待农人摘下扔篮子里带回家。
    在上海，冬天是很可怜的。我总是产生出这样的感觉。
    北方有暖气而南方没有，北方的冷是干爽的冷，这与上海的冬天有着质的区别。我住的房子是中央空调，但卧室的空调制冷可以，制热却不行，一个小时后就感受不到热气了。我以为空调有毛病，打电话给安装空调的厂家，被告知：开发商为了节约成本，我们这栋楼里所有卧室的空调都缺少一个重要的部件。每当我冻得像老玉米的时候，总是想起那个开发商，恨不能踹他一脚。
    为了应对冬天，我曾经想过搬到客厅睡，客厅里的空调效果非常好，但只能睡沙发，而几乎每次都悲惨地掉到地板上醒来。我性格内向，睡着的时候却总是不由自主展现出好动的潜质，无数个跌落的教训，使我痛苦地发现我这个没有开发的优点，我其实可以外向一些的。识时务者为俊杰，于是，我又重新老老实实回到卧室的床上，回到老玉米的状态中。
    我曾经用过热水袋，发明这种东西的人，有人说是天才，我对此嗤之以鼻，根据我的经验，我相信他一定是一个被冻得几乎要精神崩溃的人。我曾经一次买了8个热水袋，分别放在床的不同位置，每一处都有放置的理由，像在摆布八卦阵，睡个觉也睡得这么考究，睡得这么有学问，我想孔明先生再世也难以想象得出来。这些热水袋陪伴我一星期之后，我就发誓宁肯冻死也不再用这种东西。那天，在我睡着的时候，一只热水袋里的水缓缓地流出来，柔和地洒在我的被褥上，我梦见去冲浪，跳进去水却渗到地里去了……然后，醒来，目睹悲惨的现实：塞子没有拧紧。我为这种失误懊丧不已。晒被子的时候，我在湿的地方夹了一张报纸挡着，以免让邻居产生不良的想法。然后，我反复回忆拧塞子的场景，回忆哪个步骤发生了疏漏。回忆的结果是，我的每一个动作都完美得几乎无可挑剔。于是，我把7个崭新的热水袋放在一个干净的大塑料袋中，在上面注明：“此热水袋仅用一周，尚可用，盖须拧紧。”然后，放在了垃圾桶旁边。晚上回去的时候，已经被收走了，摆八卦阵的人已经不再是我。   
    上海的冬天，对于怕冷的人而言，简直如同一场苦难。流动的水在很冷的时候就会结成冰，人也是，在冷的时候，会不想动，恨不能变成一个固体。很小的时候我就思考过这个问题，但没有深入下去，因为我只是想为自己懒着不动寻找一点理论依据，而不是像牛顿一样，看见苹果落地就思考得那么深入——我数不清自己到底错过了多少次成为大物理学家的机会。
    冬天弹琴也不舒服，手僵硬，不能灵活地施展。开着空调弹琴是别扭的，空调很大的声音，古琴清澈透明高贵的音色，会受到干扰。后来，我想到一个聪明的办法，先开一会空调，等房间热了，关掉空调弹琴，但是，一弹琴会忘记空调已关的严酷现实。等意识到冷的时候，鼻子便开始发酸，有时甚至会流出清鼻涕，不知道的恐怕还以为弹琴已经进入大境界。
    经历过上海的冬天，才知道什么叫无助。
    冬天里吃饭是一大难题。刚来上海的时候，我每天吃食堂，被上海菜折磨得死的心都有了。什么都放糖，连肉也不放过。尤其难忍的是，吃不到面条，偶尔吃到，也是难以下咽。痛定思痛，我准备自己做饭，并且一出手就是大手笔：锅碗瓢盆全部买最好的，调味品买了20多种。我想起饭店里的大厨，面对一排排调味品，挥洒自如，做出可口的饭菜。那才叫大气。凡做事，一定要做到最完美。尤其在做饭这种问题上，我觉得轻易不做，做就应该对自己高标准严要求，做出品味。因此，我那几天一直像蜜蜂一样忙着做采购，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准备去承包饭店。
    东西买齐的时候，我正式做饭了，而且，直接从下面条开始，我要做出经典的北方风味，并有所突破和创新，因为我清晰的记得，北方做面条用的调料其实是很少的。小本生意嘛，这种节俭是可以理解的。想到这里，我有点莫名的振奋。水煮开以后，我开始痛苦地思索，到底是先放调味品还是先下面条，这个问题反反复地思索，最终确定下来，先放调味品，再下面条，这样，可以把味道煮到面条里面，完美地融为一体。当想出这个结论，我开心得仍不住笑出声来了。善于思考的人是幸福的。
    我每样调味品挖一点——很有大厨的感觉，调好，放进锅里。水烧开后，我把面条放进去，等到需要搅面条的时候，我痛苦地发现忘记买筷子了。只好用叉子勺子替代，弄得像摆弄西餐。咦！我明明只下了一把面条，怎么会煮出一锅来，真是太神奇了！
    我已经顾不上深入思考，我要享受自己的劳动果实。
    我平生第一次吃到了自己亲手做的面条，那是彻底摧毁我信心的一次体验，因为我吃到了平生最难吃的一顿面条，我面目狰狞，在上海这片土地上，我感受到了理想和现实之间的差距。
    但粮食是不能浪费的，从小，爷爷奶奶和父母亲都这样教诲。我咬着牙吃面条，以惊人的毅力吃掉了半碗，可怎么吃也吃不完，吃到最后彻底绝望了，泪水哗哗地流着，实在吃不下去了，我把剩下的悄悄地倒掉了……
    然后，我把做饭的家当送人了。上天有好生之德，垂怜不会做饭的人。在我发誓不再做饭的那一天，附近一个兰州拉面馆神奇地开张，这解决了我的燃眉之急。
    做什么都不容易，从此，我开始对能做出可口饭菜的人另眼相看。
    除了拉面，更多的时候，是到蓝村路吃饭。蓝村路是我记忆中最重要的一条道路。它在我们报社附近，我没有方向感，刚来的时候，曾经在蓝村路迷路，这个经历我深埋在心中，没有给任何人说过。我从路这头跑到那头，找不到报社的方向。最后碰见一个女同事，我赶紧打招呼，热情得像她刚把我从人贩子手里解救出来，跟着人家回到报社，五分钟就到了报社门口。我那天虚伪得令自己吃惊，没有方向感又怎么了？有什么不好意思的？而且，我当时怎么没有想到打车回去？我批评了自己很多次。蓝村路上有很多饭店，而且，是风格迥异的饭店，从火锅到湘菜，都有，味道不错，价格也不贵。我们报社的同事经常去那里吃饭。冬天吃火锅最多，吃得热气腾腾，仿佛暖气一般，让人有置身于北方温馨冬天的错觉。只是饭店的服务比北方差远了。
    我们报社在浦东，浦西不怎么去。但刚来的第一个冬天，被新闻界的朋友带去衡山路酒吧一条街喝过酒，知道外国人为什么把上海当成他们的天堂。哪怕在本国混得找不到工作的老外，买两件假名牌套身上，也会立即引来漂亮女孩子粘着。一位上海朋友告诉我说，上海是全世界的上海，不是中国的上海。我仿佛知悉了答案，又仿佛陷于新的迷茫。总之，在上海，很多时候是令人困惑的，如果不想知道答案，你永远会很幸福，当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，我傻笑了整整一个晚上。
    上海的冬天是缺少温情，也缺少热情的，因此，上海的冬天，常常忍不住回忆北方的冬天。天空更明净，天高地远，有太阳的时候，一片灿烂，无论多冷，都如此。而且，北方人热情如火，北方的冬天温度很低，却感觉不到寒冷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2009年1月20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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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最后修改于 2011-06-01 17:48    阅读(?)编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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